在国内的Livehouse市场发展了将近二十年之后,有的乐队已经开始演不起Livehouse了。
除了近期引发热议的鲸鱼马戏团,我们跟一些厂牌主理人、Livehouse经营者和乐队的交流中发现,“演不起Livehouse”并非个例。“感觉演出市场对乐队越来越不友好。”一支乐队的成员说,“除非你有流量。”
尽管也有业内人士认为,市场容不下太多一厢情愿,但另一个让值得思考的问题是,除了Livehouse,乐队(尤其是新乐队)并没有更多演出场地可供选择。小型演出不起眼,却是市场里的毛细血管,毛细血管堵了,整个肌体都会出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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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不起,就不演!
无限期暂停Livehouse全国巡演,这是鲸鱼马戏团近期做出的一个决定,正在进行的“索拉里斯——时间与永恒巡演”或许将是乐队最后一次Livehouse巡演。
鲸鱼马戏团“索拉里斯——时间与永恒巡演”现场
乐队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一个决定?乐队核心成员李星宇给新观的解释是:“未来我看不到任何我们可以在Livehouse巡演这条路上的生存可能,至少近些年是完全没可能了。”
李星宇介绍说,鲸鱼马戏团从2017年开始巡演,一直在变好,到2020年的时候已经开始赚钱了。但是在2021年后,情况急转直下,现在巡演一次要赔几十万。“巡演现在是赔几位数的问题,不是挣不挣钱的问题。”
李星宇在“索拉里斯——时间与永恒巡演”现场
为什么会赔钱?一个最直接的原因是场租涨价。“大城市相比过去涨价5000-10000左右,周末很多场地不接受分票房必须包场,基本上从场地这一块就有将近10万的成本提高。”
长久以来,Livehouse和演出乐队以保底加分票房的形式合作。保底是给Livehouse方面的票房保障,票房不达预期,Livehouse仍然要收取保底费用。超出保底的部分由Livehouse和演出主办方按一定比例分成。
这是一种双方各自承担风险的合作模式。对于Livehouse来说,电费和人工等硬成本决定了场地不可能“用爱发电”,但可以承担少量票房损失;对于预算有限的乐队(或者演出主办)来说,这种模式让他们有机会能够在Livehouse演出。
鲸鱼马戏团“索拉里斯——时间与永恒巡演”现场
要么情怀使然、要么需要内容填充,Livehouse场地方过去往往愿意以较低的保底来合作,有的场地甚至只收一个象征性的保底,同时不分票房。
但如今,市场已经开始发生变化,除了李星宇所说的“包场”(一次性支付全部场租),一位独立厂牌的主理人告诉新观,过去Livehouse的保底如果是票房的20%,现在至少要50%。
一位Livehouse经营者称,场租涨价是实情,但这也跟经营成本增加有关,“场地的租金一直在上涨,各种成本都在增加,我们也没办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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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ivehouse的“门槛”变高了
“现在的Livehouse已经不是过去的Livehouse了。”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厂牌主理人感慨说。
十年前,Livehouse是演出市场的“底层”,一般只有乐队和独立音乐人才会去Livehouse演出,说唱那会在国内还没有兴起,尽管Livehouse也有说唱、电音等不同类型的音乐演出,但Livehouse主要属于“乐队文化”的一部分。
如今Livehouse,舞台上的主角,仍然是乐队,但市场相比十年前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
好的一面是,场地方的经营变得更加规范化和专业化,也更强调服务性。鲸浪乐队的鼓手沅臻介绍说,在广州(鲸浪成军于广州),一支新乐队如果想要去Livehouse演出,场地方会有人提供引导,“广州有不同档次的演出场地可供乐队选择,乐队想要演出还是挺方便的。”
鲸浪乐队:沅臻、凯龙、黄河、子彧(因工作关系已离队)
但市场的另一面是,对于乐队来说,Livehouse演出“门槛”越来越高。
曾经,办一场Livehouse演出的门槛很低,一位业内人士说,十年前花几万块钱就可以办全国巡演,这在现在已经很难办到了。“现在的Livehouse,总体上说,现场环境和设备都比以前好太多了,大场地也越来越多了,当然,成本和场租也水涨船高。”
其中,“合规”是一种隐性成本。一家Livehouse的经营者说,为了让演出能够合规举办,他们会把帮乐队报批,这对于他们来说,也是一种成本。而在过去,国内小乐队的演出通常会省去这一步。
Livehouse市场走向规范化是必经之路,只不过,相对于受众群体更大的主流艺人或说唱歌手,乐队在成本控制和消费转化上并没有太好的办法。主流歌手巡演一次所带来的宣传效应,可以提高知名度和流媒体上歌曲的播放量,不但有票房收入,还有流量收入,但绝大多数乐队没有这个条件。
自己也在经营Livehouse的沅臻坦言,没有什么名气的乐队,很难通过Livehouse演出获得收入,“场租越来越高,能够有票房的乐队越来越少,小乐队越来越难。”
“二十四节气城市浪潮系列”演出,由沅臻创办的聚声策划并主办
Livehouse也有自己的难处,这个行业发展到今天,仍然难以盈利。李星宇说:“因为我本身也做很多Livehouse的声学设计,认识不少场地方,他们其实活的也很难,想接一些他们喜欢的音乐演出,但大家都赔钱,为了生存就什么演出都得接。而且现在大场地越来越多,因为流量音乐人的需求也大,尤其是三四线城市,他们需要更大场地容纳更多的票房。这也是一种生存竞争,拉到足够多大牌艺人的巡演,Livehouse才能活下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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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下去,别回头!
当我们讨论乐队“演不起”Livehouse这个话题时,或许需要正视这样一个市场现状,在分众市场里,与说唱和电音相比,乐队处于“弱势”。
以说唱为例,随着说唱市场的火热,说唱歌手举办Livehouse巡演越来越多,不仅如此,说唱歌手除了Livehouse还可以走夜店等其他场地,比乐队有着更多选项。而且,说唱歌手在传播和流量上也有优势,演出、周边、流量相对较容易形成“闭环”。
乐队就比较难了,“乐队能走通闭环好像只有一个路径,上电视(综艺)。”沅臻说,“以前做演出、搞巡演真的能提升知名度,但现在好像没有太大意义了,但你又不得不搞。一是锻炼自己,二是宣传新作。”
巡演中的鲸浪乐队
“不得不搞”这四个字,道出了大多数乐队的心声。无论门槛多高、市场有多难混,乐队都必须想办法演下去。
为了“演下去”,李星宇说自己已经开始思考新的演出模式,“未来肯定会有新的方式出现,我决定暂停LIVEHOUSE巡演也是想要逼自己一下,不要在这个恶性循环里继续消耗下去了。”
而沅臻从广州回到老家南宁,一边读研,一边张罗起一个叫聚声的演出场地。今年2月,聚声正式开始营业,如今已经策划和主办了“广西独立音乐周”和“让城市再次伟大”等演出活动,参加演出的大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本地乐队。
聚声主办的策划和主办了“广西独立音乐周”,把乐队带入剧场
在沅臻看来,相比广州,南宁的乐队市场刚刚开始起步,竞争没那么激烈,更适合小乐队的成长。“中国那么大,并不是所有乐队都能承担全国巡演,对于一些新乐队来说,如果能在地方市场里获得更多的演出机会,对于乐队的成长也是好事。”
聚声策划并主办的“二十四节气·城市浪潮系列”演出
尽管聚声刚营业不久,但沅臻已经总结出了一套方法论,一场演出的票房,六成靠内容,四成靠宣传推广。“无论乐队有没有名气,只要宣传推广到位,我们至少能保证四成票房。”
“在这个时代,乐队难经营是普遍现象,除了接受现实,更重要的是摸索出一条自己的运营之路。”一位业内人士分析说,“巡演的一个重要功能是跟人连接起来,从中找到自己的受众。现在除了线下巡演,社交媒体、自媒体等也具有类似的功能,如何将线上和线下更有机地结合起来,通过精细化的运营给自己积累高黏性的受众,是乐队和Livehouse都需要考虑的事情。”
*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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